●▄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 《夜遇杀人魔》作者:阿鹿阿 简介 普通上班族李晴朗有一天发现自己的身边可能潜伏着连环杀手…… 悬疑 较为现实向 现实向的意思大概是……男主普通人并不是神探,也没有荡气回肠的爱情,慎入233 第1章   李晴朗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章睿正要出门,休闲西服,劳力士,公文包,人模人样的。   “晚上和瑞典那边有个例会,不吃饭了。”   李晴朗嗯了一声,随手把路上买的菜放在茶几上。   门咣得一声,章睿出了门。李晴朗慢走几步到窗前,刚好看见他进入那辆黑色的雷克萨斯,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李晴朗今年29,男,小职员,gay,未婚。   章睿和他是大学同学,同一个学院不同专业。到今年9月,俩人认识整11年,交往8年。   毕业这七年,怎么看章睿都混得比他好太多,跨国大公司亚太区销售骨干,虽然在这如魔似幻五光十色的Z城,也就算个可以,要是不啃老,连这套二手房子的首付都是问题,但是毕竟人红酒喝着,小车开着,洋文拽着,西装革履地陪客户穿搜于这个城市的各种高级场合,那个生活质量就不一样。   李晴朗当年专业没选好,虽然说是结合管理与技术,其实啥都没学到,性格不温不火脑子不够灵光,于是混到现在也就是个公司职员,和应届生唯一的区别就是头衔上有个senior。   平庸,沉闷,奔三男人的生活。   李晴朗打开冰箱,拿了个苹果啃起来,一个人做饭也吃不完,他一向有一个特技,随便怎么样都能应付一餐。   想当年他们俩大学毕业,怀抱着雄心壮志和美好期望来到Z城。没买到卧铺,硬座坐了一晚上,俩大小伙子睁着四只兔子一般的红眼睛,新奇地打量这个城市。   第一次看到这个城市闻名遐迩的夜景时,章睿大声对天空喊:“晴朗,你等着,我要征服Z城,我一定让你过得好!”   虽然李晴朗那时候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个娘们而有点不痛快,但是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刚开始的同居生活甜蜜又新奇,很快章睿就把大部分家务都推给了李晴朗,李晴朗就自然而然地接下来,等后来发现这些琐事有多么麻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今天,他不知道是应该为能不做饭刷碗而高兴呢,还是应该为他忘了自己生日而伤心呢。   8年,他们要是异性恋,崽子都能打酱油了。   11点,章睿回来了,早得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来以为开会只是个借口,章睿肯定陪客户去了,没想到看起来还真是开会。   他第一次发现章睿出入那些地方的时候,大概五六年前,章睿嫌技术来钱慢,转做了销售。既然是销售,那么把客户伺候高兴为第一要务也没什么好说的,特别是章睿的公司主要客户都是垄断型国企,就算是世界N强的跨国公司,来中国也得入乡随俗不是。   李晴朗自然是不高兴的,虽然章睿是个弯的,但是男人那点事情谁不知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男人就是下半身动物。再说,就算不直接提枪上阵,搂搂抱抱的场面也是要做的,总不能客户正嗨的时候,您坐怀不乱地来一句:“对不起,我是gay。”   李晴朗光着膀子,把腿翘在茶几上看电视。章睿扔下包钻进厨房,过一会儿又出来:   “没吃的?”   “你不是说不回来吃吗。”   好像是回忆了一下,章睿哦了一声,又有些不满地说:“那也不能什么吃的都没有吧。”   李晴朗无奈地说:“行,那我给你下碗面吧。”晚上只吃了个苹果,现在这点他也觉出饿了。   简单的挂面打两个鸡蛋,两人就在厨房希呼希呼吃了。   厨房小,俩人身体挨着身体,相对无言。   李晴朗把空碗放到水槽里,顺口问:“没什么事儿吧。”   章睿把最后一口面嚼进嘴里,含混地说:“这季度业绩不太好。”   李晴朗哦了一声,想着是不是应该说些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之类的话,章睿已经一抹嘴一扔碗出去了。   章睿不乐意和他说工作上的问题,倒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是因为说了他也帮不上忙。部门里的勾心斗角,李晴朗完全不擅长,和客户怎么交流怎么搭上线,李晴朗没人脉没口才,更是一窍不通。   所以李晴朗也不清楚他每天在忙什么,搞清楚了说不定反而给自己找不痛快,何必呢。   李晴朗洗完碗,章睿已经在洗澡了,李晴朗等他出来,也进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章睿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这个卧室小,床可不小。他们当时搬进来的时候,家具都是旧的,就买了个舒服的新床,本来是考虑大床滚起来爽,现在看来,不滚也很有好处。   李晴朗在另一边躺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手臂宽的距离。 第2章   半夜的时候李晴朗突然醒了,他睁开眼睛,大脑空白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身边章睿发出绵长的呼吸声,突然一阵心悸。   年近三十,一事无成,身边躺着的爱人渐行渐远,看不到未来,回去或者留下,都艰难,明天还要按时上班。   李晴朗翻身坐起来,突然想喝酒,毕业以后他不太喝酒,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需要,章睿倒是经常喝得醉醺醺回家,并且频率和他工资与脾气的上升成正比。   李晴朗抽了几张钱,没开灯,没带手机,摸着黑出门了。   出了小区就有个24小时便利店,李晴朗从睡眼惺忪的店员手里买了半打罐装啤酒,站在门口却不知道去哪儿。   背后是灯亮如白昼的便利店,面前是凌晨不知几点的寂静黑夜,他突然想走进这片黑暗,去往任何地方都行。   他往前走去,过一个街区是个小公园,没什么人打理,基本处于半荒废状态,只有少数晨练的大妈大爷乐意光顾。   五月的夜晚还有一丝凉意,偶尔只野猫发出撕心裂肺的春号,这片都是老旧的小区,路灯坏了不少,一段路明一段路暗,街道空无一人。   小公园晚上是关门的,不过那栅栏也不高,李晴朗没费什么劲儿就翻了进去,公园里没有照明,只有各种树木灌木的轮廓在黑夜中起伏。   他顺着小路走了一段,看见一个长椅,就坐了上去,打开一罐啤酒灌了一通,啤酒滋滋冒着泡,从他喉咙里滑下去,李晴朗舒服地打了个嗝,觉得十分畅快。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沙沙声,他一个激灵向后看去,身后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看不清任何东西。   李晴朗等了片刻,不由笑自己大惊小怪,回过身去又灌一大口,想起自己如果在这里坐到天亮,章睿早上见不找人会怎么样。   多半以为他出去买早饭去了吧。   人都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好说。   当年的少年心气,面对社会的滚滚浪潮,简直不堪一击。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在一切撕破前就抽身离开,至少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问题是,不这样,他又能怎样呢。   房子车子工作父母未来,他努力想背负起来,但是就像小甲虫想背起大山一样,最后只是翻在地上徒劳地蹬着腿而已。   再热情的人,再热烈的感情,经历过多年的,琐碎的,家长里短的,无法启齿的,无时无刻的磨砺,也渐渐变得粗糙平庸了。   他想章睿也明白,所以他们俩人就像坐在一辆行驶的刹车失控的车子上,只是静静等待终点的那一刻。   李晴朗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一罐啤酒不知不觉喝完了,他顺手拿起第二罐,拉开易拉罐环,发出轻微的滋一声,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清晰而短促的笑声:“呵呵。”   李晴朗只觉得一道电流从脚底窜到头顶,他马上站了起来,转身看去。   树林里,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一个人影。   这个公园晚上是关着的,所以几乎没有流浪者在这露宿,但是也不排除一些和他一样翻围栏进来的。李晴朗提起剩下的酒,退后几步,打算离开。   那听刚开的啤酒,因为不方便拿,所以李晴朗留在了长椅上:“这位兄弟,这酒我请你了。”   走出一段距离,他回头看,一个人影从小树林里慢慢走出来,拿起了那听酒。   微弱的光线中,只能看见是一个男人,中等身材,身形并不强壮,一阵夜风把他的笑声吹来:“呵呵~”   李晴朗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笑声而已,却莫名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他加快脚步,顺着原路出了公园,回了家。   早晨,他起得晚了,原本以为会失眠,没想到沾到枕头就睡着。   来不及做早饭,章睿脸上就有点不好看,打点完就自顾自走了。李晴朗也赶紧收拾自己,开玩笑,赶不上班车,这个月全勤奖又别指望了。   急匆匆地冲出楼梯口,突然踢到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被扭得不成样子的易拉罐。   白底红圈,是他昨天晚上喝的那个牌子。   李晴朗心里突然就一咯噔,昨晚的奇怪的笑声又浮现在耳边,但他也没想太多,毕竟啤酒罐子到处都有,他随脚踢开,继续心急火燎地赶路。 第3章   经过漫长又枯燥的一天工作,又到了下班时间,李晴朗一边走出办公楼一边给章睿发了个短信,问他回不回来吃。一会儿回信来了:“有事,不回。”   下了车,李晴朗往家的方向走着,路上有一家小饭馆,做本地菜,他也吃惯了的,就进去点了两个菜,等上菜的间隙和老板娘聊几句。   老板娘是本地人,胖胖的四五十岁,挺热情,现在客人不多,她干脆坐下来和李晴朗聊起来。   两人自然聊到了Z城全国闻名的高房价,李晴朗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这儿地段那么好,真是寸土寸金的,那个小公园要是能建成住宅区不是开发商赚死了。”   没想到老板娘脸色一变,神神秘秘地说:“小伙子你不知道,那个公园出过事情的,以前晚上都不锁门的,你看现在,一到傍晚就锁上,平时也没人去玩。”   李晴朗连忙要求老板娘快说:“我都在这住了快五年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板娘说:“这个事情早嘞,都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们伢儿还上高中,那个公园里头晨练的人发现有人死在里面了……”   她顿了一下:“一个女的,没有头,躺在公园里面树林里。”   周围有老住户,听见他们说这个,也加入了话题:“哎,老惨额,听说那个女的肚皮都划开了,很年轻的小姑娘。那个时候晚上在公园里谈朋友的人多,可能是男的把女的杀掉了,但是警察查来查去也没查出来那个小姑娘哪里的,凶手也没抓到。”   李晴朗顺口问了一句:“公园哪里啊?”   老板娘想了一会儿:“就小池塘边上,周围很多蔷薇花的那个小林子里。就路边上,那个人胆子真大哦,变态的……”   一股寒气顺着李晴朗的脊椎升上,那个小公园他去的不多,但是大概有个印象,那个林子,似乎就是昨晚他背后的那一个。   那个老住户插嘴说道:“还有那个傻子的事情。”   老板娘忙说:“是的是的,大概杀人的事情过了三年多,一个傻子,就住在那边的那个小区里的,三十几岁,夏天下午跑到公园里去玩,结果傍晚的时候一边哭着一边走回来,腿上都是血哦,肚子上划了一刀,肠子都掉出来了……”   玻璃门一动,进来几个客人,老板娘忙着招呼去了,那个老住户也回去自己的位置上,只有李晴朗愣在那里。 第4章   回家以后,他在网上搜了搜这个事件,信息不多,很多都是道听途说的几句话,也没有什么新闻报道。在一个全国知名的论坛上,有一个题目为《Z市十大灵异无头悬案》 的老帖,前几个都是耳熟能详的,在网路上广为传播的现代鬼故事的翻版,到第十的时候,题目是:赵庄公园白衣无头女尸案。   李晴朗精神一振,连忙看下去,可是他很快发现楼主也没什么新信息,就是,白衣,剖腹,无头,这几个关键词,但是有比较确切的日期,这个事件发生在10年前的6月1日晚。   这个楼主看来是个推理爱好者,引用了不少犯罪心理学之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种类型的犯罪手法在Z市只出现了一次,所以凶手不是连环杀人犯,死者为年轻女性,并且尸体遭到破坏,很有可能是情杀,凶手应该是附近的住户,男性,在命案发生以后不久搬走。   就算李晴朗平时对推理这些毫不关注,也觉得单凭这些信息就推测出凶手有点扯了,他继续看下面的评论,大多也都是看个稀奇,但是有个ID“982417832”留言说:楼主太武断了,至少就我所知赵庄公园女尸案完全不是那样的。   留言已经是三年前的,李晴朗连忙点开那个ID的信息,似乎只是随手注册的,在几个诸如:《推荐!Z城人气美食!》这样的大众帖子下留过言,已经几年没登陆过了。   不管怎么样,李晴朗还是敲了一条信息给他:你好,能聊聊这个案子吗?   抱着浏览的心情,他又顺手打开了一个讨论悬而未决的凶杀案的帖子,一个回帖引起了他的注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刺激的地方,特别是在居民区之中,你抬起头,在一片寂静的虚空中,看着围绕着你的一个个漆黑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眶……你不禁想象,明天,他们醒来,看见这一切会发出怎样的尖叫……”   李晴朗点开这个名字叫“bloodhunter2016”的ID,发现注册资料写的是本地,注册时间是2016年12月8日,发布的留言不多,都在几个讨论灵异事件和悬案的帖子下,说的话大同小异,就是那几句,仿佛是一个人的梦呓,所以也几乎没有人理他。   李晴朗一犹豫,敲了一条站内信给他:你好,我对你说的很感兴趣,能聊聊吗?   他又继续浏览其他的网站,接下来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李晴朗一抬头,居然已经11点了。章睿还没回来,他就自己洗洗睡了。   第二天他醒来,发现章睿一夜未归,突然昨晚帖子上看到的各种案件涌进他脑子里,他一下子跳起来到处找手机。他给章睿设置了快捷键,但是已经很久没用过,拨弄了几下才打出去,电话里传来没完没了的嘟嘟嘟声,最后无人接听。   李晴朗又赶紧给他办公室打电话,但是现在还未到上班时间,自然没人接。   李晴朗放下电话,愣了一会儿。他和章睿,毕竟不可能像正常情侣一样走出去,所以互相的朋友同事,竟然基本不认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打给谁。   打电话给主管说了声身体不适,今天会晚点到,他又开始发微信给章睿,发完微信又打电话,挂掉电话又发短信,折腾了一会儿,他倒回床上,努力忽略心中那一点点不安。   熬到了九点,章睿的办公室电话终于打通。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用十分公式化的语气告诉他:“不好意思章经理还没来上班,麻烦您过会儿再打。”   李晴朗挂掉电话,突然铃声响起了,他低头一看,是章睿的。   看到那两个字,他反而不急着去接了,叹了口气,摁下通话键:“喂,没啥事,就是你昨晚没回来我问问。”   对面的人没说话,他抓抓脖子继续说:“就算你不回来,也得和我说一声吧,啊?”   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他觉得有点不对起来:“喂?章睿,你在听吗?你在哪儿啊?喂?”   电话断了。   李晴朗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爆炸了。他赶紧又拨回去,照例是单调的嘟嘟声,当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传来了章睿懒洋洋的声音:“……喂?”   李晴朗一口气堵在胸口,最后化成一句脏话飙了出来:“你有没有点常识啊?!不回来特码的先说一句会死啊?!”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了,行了吧,我这陪客户,还有事。”   李晴朗气得直接把电话摔了。   既然是虚惊一场,那还得去上班,不然这个月的全勤就泡汤了。李晴朗随手抹了把脸,紧赶慢赶来到公司,又是一堆的琐碎文件,未读邮件已经破百。李晴朗立刻投入到工作的大潮中,倒也把早上的不快暂时忘记了。 第5章   结束一天的工作按时下班,李晴朗走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给章睿发消息,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章睿说他晚点就回家。李晴朗应了一声,考虑晚上做什么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消了气,有人说越爱一个人就越能包容他,李晴朗倒是觉得相反,你不在意他了,他做什么你才无所谓。   既然这辆失灵的车子已经不受控制,为什么不在出车祸之前大家都好过一点。   因为要买菜,李晴朗绕了个圈子去超市,回来的时候抄近路从一个小区里走。那个小区中间有片绿地,放着些健身器材什么的。这时候学校也放学了,挺多家长都带着小朋友在那玩儿。   李晴朗就站那儿看了一会儿,他还是挺喜欢小孩子的,不是说喜欢养,就是单纯地看看,看着这些娇嫩天真的生命,就觉得有一种怜惜之情。   很快他发现其中有个男孩,最多不过二十岁,十分漂亮,在一群小朋友和老太太中年妇女之间很是打眼。   那男孩只是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白T恤,普通的牛仔裤,黑色的短短的头发,非常精神,整个人又带着一种纯真,一下子把李晴朗吸引住了。   记忆中的某个身影突然浮现出来,他想起来,那年有个人也像这样,T恤和牛仔裤,一笑,整个房间都亮了。   现在的那个人西装革履地穿梭于CBD的商务楼之中,在酒会上端着白兰地侃侃而谈,想必也是十分吸引人的,只是可惜心动的那一刹那,总是回不来了。   那男孩也只是站着,十分专注地看着小孩子玩耍那些健身题材,有个可以站在上面转动的圆盘,他好像很感兴趣,竟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个小孩推下来,自己站了上去。   那孩子大概六七岁,嘴一扁就快哭出来,他的妈妈连忙跑过来,指责那个男孩:“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抢啊!要不要脸啊!”   那个男孩像没听到似的,十分开心地自顾自玩起来。   那女人眉毛一竖,就想大骂起来,旁边有个老太太拉住她:“不要说了,他听不懂的。他这里——”她指了指脑袋。   那女人切了一声,悻悻作罢。   李晴朗觉得惋惜,又有些感叹,怪不得这男孩身上有种不谙世事的感觉,原来竟然是个傻子。   突然他想到了昨天老板娘说的,有个傻子也被人剖腹的事情,不由得多打量了那个男孩几眼,他正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之前悲剧的痕迹。   但是李晴朗还是留了个心眼,他作出休息的样子,靠到之前那个老太太身边,那老太太他也算眼熟,是这片社区的活动积极分子,李晴朗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听了下。   “是的呀,这小人也可怜的,家里爸爸妈妈离婚的,他又这个样子,他爸爸从来不管他,天天喝酒,把他锁在家里,两人就吃低保的……现在长大了,估计是他爸爸也管不住他了,有时候出来走走玩玩。”   李晴朗惊讶地说:“天天锁在家里?看起来不像啊,长得这么精神。”   老太太说:“是的,可惜了一个这么端正的小孩子,他们邻居以前说,天天就听到屋子里乒乒乓乓,也不知道干什么,也不敢上去看。他爸爸年轻时候混过的,很厉害的。”   李晴朗又聊了几句,老太太的思维非常迸发,最后开始打听他多大年纪,年薪多少,要不要介绍一个女朋友呀,阿姨看你们一个小区的一姑娘就不错……   李晴朗陪着笑给老太太道了别,一看时间,居然都快七点了。 第6章   紧赶慢赶回了家,又一阵捣鼓,终于做好了两菜一汤,刚好门口传来了转锁的声音,章睿回来了。   李晴朗也没怎么招呼他,一边端起碗吃起来,一边含含糊糊地对他说:“快吃吧,我可饿死了。”   章睿应了一声,也在桌子边坐下,慢慢吃着。李晴朗知道自己的手艺不算好,做了这么些年菜,也就能吃,又加上今天匆忙,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于是塞下半碗,缓解了腹中饥饿,便也细嚼慢咽起来。   章睿对昨晚未归的事情只字未提,李晴朗也不去提这个话头,思绪渐渐飘荡到今天看见的男孩身上,思忖着他是不是那个见过凶手的傻子,觉得有机会还是要继续打听打听才是。   于是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地相对而食,场面十分诡异。   章睿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却没像往常一样甩手就走,而是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昨晚我喝醉了,没告诉你一声,抱歉。”   李晴朗原本已经习惯了他和收入一起涨的脾气,倒是没想到他认错这么干脆,愣了一下说:“没事,下次告诉我就行,我也就是问问,早上发火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章睿恩了一声,继续说:“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么大个人了……你早上是不是给我办公室打电话了?”   李晴朗回过味来,感情重点在这儿呢,连忙说:“不好意思,急病乱投医,我就打了一个电话,一小姑娘接的,说你不在,我也没说我是谁就挂了,你放心。”   出乎意料地,章睿啊了一声,有些不相信地说:“那为什么我的助理说有位先生找我,打了好几次电话,请他留下名字他就挂了。”   李晴朗就有点不高兴了,心想我怎么知道:“既然没留名字,你怎么就咬定是我了。我只打了一个电话,要不然我把手机给你看。”   可能他的语气不太好,章睿也就没说什么,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了两句,李晴朗收拾收拾洗碗去了。   晚饭后,章睿在书房继续工作,李晴朗在客厅拿着笔记本上网,想查查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他查看了那个论坛的消息,两个ID都没有回复他,他又继续以案件的关键词搜索,也没其他的收获。   他又查“982417832”,没什么线索。又查“bloodhunter2016”,也没有更多的信息。   直接查“bloodhunter”,没想到出来一大堆的条目,有一个被评为庸俗的美国电影,一个动漫,一堆非主流的图片,还有不少人的ID都叫这个。   李晴朗以惊人的耐心一个个点开看,那个美国电影是关于吸血鬼的,得分很低,动漫也名不见经传。他都放弃了。   那些叫bloodhunter的人,要么是中二的小破孩,要么是随手起的,但是有几个ID看起来有些意思。   李晴朗把它们都总结起来,结果如下:   bloodhunter3-5:在当地的一个社区网站上,出售一台二手的小型雕刻机,有人问东西在哪里,能不能面交,他回答在北桥,可以面交。北桥和李晴朗所在的赵庄,只有一站地铁的距离。虽然帖子已经是两年前的,李晴朗还是留了言,问东西现在卖出去没有。   bloodhunter919:在一个小论坛里出现,帖子题目是《聊聊你们觉得sex最刺激的地方》,那个ID的回复是,居民区中的小公园。   而最大突破,还是名为bloodhunter1999和bloodhunter2007的两个ID,都在国内比较知名的论坛上,所说的话没什么变化,反反复复还是那几句,李晴朗仔细研究了一会儿,bloodhunter2007是2007年7月10日注册,bloodhunter1999 是2011年6月1号注册,似乎有人隔几年就换个ID,仿佛执念一般,到处和别人诉说着莫名的话。   李晴朗想起来有个朋友做网络安全的,以前当过大论坛的版主之类,连忙联系了他,把几个ID的地址发给他,看能不能查出IP号码。   那朋友调侃他:“哟,老婆出轨了?”   李晴朗笑:“我在维护世界和平。“   朋友哈哈一笑, 答应明天给他结果。   李晴朗放下电话,一看时间居然都11点了,但是整个人还处于亢奋的状态,于是就打开冰箱,找那天买的啤酒,打算喝一罐再睡觉。   原本买了半打啤酒,在公园里留下两听,应该还有四听,但是李晴朗发现只剩下三听了。   他嘀咕一句,也没放在心上,心想可能是顺手塞哪个角落里去了。 第7章   第二天是周末,但是章睿一般周末也有各种应酬,没有的时候,就在家里睡大头觉。   李晴朗中午起床,章睿还在呼呼大睡,他就自己穿上了衣服,出去买点吃的。   在不远的小吃店打包两份盒饭,老板娘还是那个热情的中年妇女,李晴朗就和她聊了会儿:   “老板娘,你上次说的那个傻子,是不是前面建设三村那个长的很精神的小伙子啊?”   老板娘没反应过来,李晴朗解释半天,她才恍然大悟地笑了:“不是的!你说的是小北吧,他是智力有点问题,不是那个,那个还要住在前面呢,不过去年失踪了,他们家找他找了一个多月,没找到,也就算了,估计也是不想找吧……你说这人啊……”   李晴朗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也想,哪有这么巧,走在路上就能遇见受害者了,要真这样,他都和那凶手不知道擦肩而过多少次了。而且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六七年前还是个小孩子呢。   拎着两个盒饭,李晴朗出了小店,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稍微绕远了一点,打算去那个小公园走一走。   即使是在大中午,公园里也几乎没有人。之前他来散步的时候,只觉得清幽,现在知道了这其中的缘故,总觉得那茂密的树林草丛之中,有一种阴森之感。   五月是蔷薇花开的季节,公园不大,中间是一个小池塘,池塘旁边有一片蔷薇花开到盛处,已经开始凋零,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就是当年凶杀案发生的地方。也是他那天晚上遇见怪人的地方。   李晴朗沿着小路,向小树林走去,来到了他那天坐着的长椅。李晴朗鬼使神差地坐上去,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那是一个人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李晴朗一下子跳起来,转过身去,和那个人打了个照面。   居然是小北。   还是昨天那样,白T恤和牛仔裤,男孩漂亮的眼睛里有一种空洞和冷漠,他只是瞟了一眼李晴朗,仿佛他和一棵树一块石头没有区别。   李晴朗却呆住了。   因为男孩的白T恤上,全是鲜红的血迹。   从腰部一直到膝盖。   李晴朗慢慢往后退,两个成年男人打斗,他有信心一搏,但是面对心理状态不正常的对手,他有人类本能的恐惧。   男孩从树林的阴影里走出来,右手提着一只半大的泰迪狗,狗的咽喉被割断了,毛茸茸的胸部上是凝结的血块。   他目不斜视地路过李晴朗,消失在另一片灌木丛中。 第8章   李晴朗撒腿就跑,心脏跳得快飞出腔子,他实在不敢承认,自己一个奔三的大男人,今天结结实实给吓着了。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路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他渐渐冷静下来:以他知道的信息,小北今年二十岁,十年前,他才十岁,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出杀人斩首这样的事情。至于残害小动物什么的,他现在也没心思去管了。   李晴朗摸了一把汗,脚步慢下来。路过门卫室的时候,他听见那个肥肥的安保大叔正指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唾沫横飞地训斥着:   “恶心不恶心的啊,捡破烂的也往里走,是你能进来的吗!?是不是想偷东西啊你……”   李晴朗循声望去,那个身形又瘦又小,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穿着件土了吧唧的红色衬衫,过分宽大的球鞋,低着头,无助地听着辱骂,背上背着一个编织袋,里面是一些塑料瓶之类。   李晴朗不禁顺口说了句:“宋师傅,没事吧,这么个小孩子,算了吧。”   那姓宋的安保还没过瘾,李晴朗连忙往门卫室走了一步:“听说昨天七幢一户人家被偷了,怎么回事啦?就在我们楼旁边。”   胖保安连忙解释起来:“没有没有!他们乱说的,自己东西放错地方了,就说被偷了,我们这个小区治安很好的……”   有几个大妈刚好路过,听见这个话题也好奇地围上来,胖保安忙于辨白,李晴朗用眼角瞥见那小女孩偷偷往门外摸去,跑出去的那一霎那,她抬头羞涩地向李晴朗笑了笑。   李晴朗却几乎再一次被惊吓到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一个小女孩。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袋,皱纹,粗糙的皮肤,那是一张中年女人的脸。   李晴朗恍恍惚惚地上了楼,章睿还在睡,他心中的疑问几乎要爆炸,忍不住一通乱摇把他叫醒。   章睿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却在看见他脸色的一瞬间愣住了:“你……”   李晴朗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们俩之间的屏障已经太高,他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轻松愉悦的谈话是在什么时候。   “……该吃饭了。”李晴朗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出房间。 第9章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在网上胡乱逛着,就等着那个朋友的消息。将近傍晚六点的时候,微信响了,他连忙打开一看,果然是他的消息:哥们牛逼吧,专业人士,bloodhunter1999和bloodhunter2007 bloodhunter2016都是一个IP,地址是赵庄XX路建设三村十六幢302。其他两个好像有用代理,还在查。怎么谢我?   李晴朗胡乱回了一句请你吃大餐。接着就再也坐不下去,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转起来。   赵庄XX路建设三村,就在他对面的小区,徒步不超过5分钟。   考虑良久,他下定决心,换了件衣服,拿起一个公文包,里面胡乱装了些文件,出门了。   建设三村是个比他住的地方还要老旧的小区,估计建于八十年代。李晴朗在昏暗的灯光下慢慢走着,间或有几个大妈带着孙子孙女出去遛弯,也有牵着宠物狗的年轻人,琐碎而充满世间的温度。   十六幢在小区的角落位置,李晴朗特地观察了一下,心里一沉:十六幢旁边就是小区的栅栏,栅栏的另一边,是小公园。   他抬起头,302的灯光亮着。   李晴朗走上楼梯,就算是在这个老旧的小区,稍微有点钱的人也都做了装修,换成了铝合金的防盗门,只有302还是一扇薄薄的木头门,仿佛从建成起就没有变过。   李晴朗整了整衣领,伸手敲门。他大学时候打工做过保险推销员,技术还不算完全忘光,他尽力让自己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亲切温和。   门内响起了脚步声,门锁转动,打开了,李晴朗做出的微笑完全崩塌,他说不出一句完成的话:   “……小北?”   叫小北的男孩换了一件藏青色有印花的T恤,漂亮的脸上依然是空洞的天真表情,在昏暗的楼道灯下,李晴朗觉得一阵恶寒。   一时间他脑子里划过很多想法,转身逃脱的可能性,把小北打晕的可能性,为什么不先和章睿说一声自己来这里了,为什么不先去社区了解一下再来……   突然面前的男孩笑了,是那种纯粹的,快乐的笑,让他整个人一下子都活了起来,不再像人偶一般。   李晴朗正在愣神,男孩伸出手拉住他,力气出乎意料地大,竟然一把把他拽进了室内,关上了门。   李晴朗刚想反抗,小北却放开了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转身进了厨房。李晴朗犹豫一会,也跟上去。   房间内是水泥地,拉绳灯,毫无装修可言,还是保持着八十年代的模样,家具也是那个年代遗留下的老物品,似乎咯吱作响。   小北背对着他,在切菜,菜刀剁在砧板上笃笃有声。一边的油锅里滋滋冒着热气,李晴朗走近几步,却差点喊出来:那砧板上,赫然是半只褪去了皮的动物,已经处理干净,只剩下上半身,没有内脏,没有头,嶙峋的前肢无助地伸展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个毛茸茸的泰迪狗头张着嘴巴。   整个厨房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李晴朗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伸手到口袋里握住了手机。   小北切了会儿狗的尸体,转头看看他,李晴朗慢慢向后退,小北转过身,右手拿着刀,左手拿着条狗腿,向他走来。   李晴朗的背已经抵到了墙上,他虽然不算健壮,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这会儿却只能靠墙壁才能站稳,双手颤抖着握成拳头,只要小北有所动作,无论如何也要一拼。   小北离他尚有一臂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向他抬起手,一样东西抵到李晴朗鼻下,却不是菜刀,而是那条血淋淋的狗腿。   李晴朗盯着小北,小北也盯着他。   李晴朗试探着抬起手,抓住那条狗腿。   小北突然一笑,依然纯真而快乐,他松开了手,转身回了厨房,只留李晴朗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条黏糊糊的狗腿,大脑中一片空白。   李晴朗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荒而逃出了门,狗腿早就不知道掉在了哪里,他飞奔回家,在玄关处撞倒整个鞋架。章睿从书房走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李晴朗径直走进浴室:“天气热。”   “你身上什么味道?”   “出汗。”   李晴朗把自己从头到尾刷了十几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临睡前他决定,就这样把这件事永远忘掉。 第10章   接下来就是一段和之前一样的平凡日子,上班,下班,买菜,洗碗,章睿没再问他那天的失态,可能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依然从不在10点前回家。   李晴朗努力让自己回归正轨,那天半夜去小公园本来就是意外,他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就该吃饭睡觉上班,为房价和油价操心,当当顺民,骂骂菲律宾。   过了两周,李晴朗几乎可以把这件事情放下了,那个朋友突然给他来了电话:“说好的饭呢亲?”   李晴朗一想,这还欠了一个人情呢,也好久没见那个朋友了,就约在星期五的晚上,两人出去大吃了一顿。   朋友叫大胜,算是发小。李晴朗一直都没和自己的朋友出柜,但是相处多年的几个还是都能猜到,也并无异状。这一点李晴朗很感激。   两人聊聊工作聊聊家乡,不知不觉一件啤酒都干得差不多了,大胜突然大着舌头说:   “那个……你叫我查的ID,我还查到了……”   李晴朗一摆手:“那事就别提了,没事儿了,继续喝!”   两人又你来我往起来,一下子到了十点多,俩人路都快看不清了,大胜就是个嘴炮王,早就不行了还在那胡咧咧的,李晴朗赶紧拦了辆车给他推进去了。   李晴朗继续站在路边等车,但是等了十几分钟,没有第二辆车经过,李晴朗打电话给章睿,想叫他来接一下自己。   章睿的手机接通了,李晴朗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声音自然一点:“你在哪儿呢?还在公司吗?我在XX路,你什么时候回去?”   那头无人响应。   李晴朗又喂了几声,那边依然寂静一片。突然,话筒里传来好像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李晴朗的酒一下子醒了,隐隐约约地,仿佛章睿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喊他:“……晴朗……”   “章睿!”他大喊一声,电话断了。   他安慰自己,只是手机的问题,上次也是类似的情况,肯定是他们俩中的一个手机不好。   再拨过去,无人接听。   李晴朗在心中草了一声,赶紧往路口容易拦车的地方跑,终于拦到一辆。   车程只有二十分钟的路,李晴朗觉得无比漫长,章睿的公司在Z市CBD中心一幢有名的建筑物中,即使是夜晚10点多,大厅依然亮着灯光,穿着制服的保安在巨大的旋转门后打量着每个进出的人。   李晴朗T恤短裤,一路直向电梯奔去,被保安毫不留情地拦住:“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找人……”   “不好意思现在所有的部门都下班了。”   “我找销售部的章睿,他在加班,他的手机打不通。”   保安做了个手势让他稍等,打了个电话去楼上,对他说:“请在楼下稍等,章先生一会就下来。”   李晴朗坐到一边宽大的沙发上,慢慢把气喘匀。冷静下来,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既然章睿在楼上,他觉得自己可以走了。   正要起身和保安打招呼,看见章睿从电梯间走了过来。   李晴朗看他的脸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   “……你的电话打不通,所以……”   “我在开会!”   李晴朗本来解释一下,看着章睿满脸的不耐烦,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不好意思,那我走了。”   “李晴朗。”章睿突然叫住他,往前几步,压低嗓子快速地说,“大家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至少这点信任还是有的,我工作很忙,有些考虑不到的地方你难道不能包容一下?你是女人吗还需要我事事报备追到公司来?”   李晴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愤怒一下子袭击了他,他静静看了一眼章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第11章   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李晴朗回到了家,不,这其实是章睿的家,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房子是章睿父母出的首付,贷款是章睿在还。五年前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李晴朗心想终于在这里有个家了,然而当感情冷却,再回头看,对于他来说其实只是一个住处罢了。地铁的冷风把他吹清醒了,他觉得又沮丧又失望,想清静几天。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些东西,推开门走出去。   半夜的街道空无一人,他慢慢在夜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散掉最后一点酒意。   原本以为他和章睿可以再享受一下最后的平静,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不平等的经济注定导致不平等的地位,不平等的地位,当然不可能有平等的关系。   李晴朗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爱过章睿,就算现在,也依然有一种深刻入骨的感情,所以在被宣判死刑之前,他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在等待一个机会渺茫的转机。   但是现在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人生总是需要突破,不然只能沉沦。   李晴朗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阵极淡的蔷薇花香飘过,他猛地想起来,今天是6月1日。   这个十字路口,往南走是他住的小区,往北走,是小公园。   仿佛是代表了两个选择。   李晴朗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理,他向小公园走去。   从栅栏外往里看,小公园还是那样,漆黑而寂静。   这个小公园三面临街,一面临小区,就是小北居住的建设三村。小树林在一个角落上。李晴朗绕着公园走着,铁栏杆上攀附着各种藤蔓,透过层层的叶影,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10年前,也许就是在一个这样的夜晚,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来到了这里,她是被胁迫还是心甘情愿,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美丽的头颅,现在沉睡在哪里。   李晴朗陷入了思索,突然之间,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林子里响起来:“啊!”   这声喊叫短促但是充满惊恐,立刻被黑暗吞没,李晴朗只觉得全身的寒毛一下子竖起来,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抓住最近的栏杆,企图翻进去。   突然一只手从层层绿叶中伸出来,抓住了他的右手腕。   一瞬间,李晴朗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他一反手也抓住那人,用力往外一拖,出乎他意料的,那个人并未做任何抵抗,重重地撞到了栏杆上。   “小北?!”李晴朗脱口而出,男孩半个脸上全是鲜血,看了他一眼,软软地倒在地上。   李晴朗赶紧翻过栏杆,他还记得刚才的女孩,连忙喊了几声:“喂!有人吗?”   除了隔壁居民楼亮起了几盏灯,没有任何回应。   李晴朗把小北扶到一边坐下,查看了一下他的状况,额头上有伤,但是看起来并不厉害,他也还清醒着,李晴朗就往小树林跑了几步,他怕那个女孩是不是晕过去了。   公园不大,基本上站在中间一点的地方就可以扫视到四周,李晴朗跑了一圈,没有任何其他人。   返回小树林的时候,李晴朗差点摸黑踩进一个土坑,他赶紧稳住身形,回到小北那边。   花了好大力气李晴朗终于把小北弄了出来直奔医院。小北额头上被钝器打伤,但是幸好伤口不深,虽然流了很多血,情况并不是十分严重。   缝了伤口,打了针,李晴朗还给垫了医药费,小北倒是很配合,仿佛他也知道医院是帮助他的地方。   期间李晴朗数次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不厚道地揣测,是不是小北绑架了一个姑娘企图对她怎么样但是结果被人打了,但是那个女孩为什么没有大声呼救,反而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几乎要怀疑那一声是他的幻听。   “挖,”小北扯着包得像个粽子的脑袋,认真地看着他说,“挖土。”   李晴朗叹了口气,疲惫地决定好人做到底。他提着自己那点行李,带着小北回他家。   李晴朗叫了个车,带着小北坐上去,小北又恢复了在自己世界里的安静的表情。   但是当出租车路过那个小公园的时候,小北突然大叫起来,不停拍打着前面的椅背,李晴朗只好向司机道歉并带小北下了车。   小北自顾自地向公园里走去,李晴朗赶紧跟上,他说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什么,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然而路上还没有多少人,公园里依然冷清安静。   小北走进小树林,蹲在地上十分认真的看起来,李晴朗追过去,发现那是一个直径不大但很深的土坑。   他想起昨晚自己差点摔倒,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坑看起来很新,周围的植物七倒八歪乱成一团,挖出来的土胡乱地堆在四周。   李晴朗突然想起来,小北在医院的时候一直说的:“挖土。”   “小北,这个坑是你挖的吗?”   男孩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专注地看着坑内,良久,摇摇头说了句:“走了。”   李晴朗真是一头雾水,只好折了根树枝,在坑中戳了戳,发现底下的土是软的,似乎挖开后又填入一部分。   李晴朗拿着树枝在底下划拉了几下,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他一用力,长长一团黑色的丝丝缕缕的东西被提了出来。   是头发。   李晴朗吓得立刻松开手,仿佛那长长的头发会顺着树枝爬上来。   他镇定了一下,深吸几口气,又折下更多的树枝,在坑底挖了一阵,除了更多的头发,没有其他东西。   之前的还埋着什么,被挖走了吗?   小北突然有些不耐烦地说:“走了!”   李晴朗看向他,小北好像有点不高兴,站起来踢了几块土进坑,转身离开了。   李晴朗犹豫一会儿,也跟着走了,走之前他绕着土坑观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小树林里有很多蔷薇,已经过了花期,只有几片残破的枯萎的花瓣挂在枝头。   再一次来到小北住的那老旧的公房,李晴朗却不像他自己想的那样发现更多奇怪的东西,在白天看来,这只是个普通而杂乱屋子而已,小北好像是饿了,从冰箱里拿出一盘东西吃起来,李晴朗才觉得自己也是饥肠辘辘,小北扒拉了几口,突然想起了他,把那盘东西塞到他面前。   李晴朗害怕看到的是什么生肉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是一盘普通的炒饭,加了蛋和青豆之类,看上去还不错,但是因为在冰箱里放久了,看上去瘪成一团。   李晴朗接过盘子,打开煤气灶打算热一下,突然他想起来小北是有父亲的,于是问他:“你爸爸呢?”   小北咬着筷子,歪头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李晴朗有点奇怪,他们回家这么大动静,就算在睡觉也得被吵醒了吧,不过他想起来小北的爸爸是个酒鬼,也许是宿醉也不一定。   热好了饭,李晴朗递给像小狗一样眼巴巴等在一边的男孩,男孩高兴地吃了起来。   李晴朗趁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个房子很老,格局也很不好,一进大门是一间很小的客厅,支了张桌子就是吃饭的地方,左边是厨房,右边是两间卧室,一间门紧闭着,估计是他爸爸的房间。还有一间门开着,李晴朗站在门口往里扫了几眼,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一个衣柜,已经把这个小小的房间塞满了。床上扔着几件年轻男孩的衣服,应该就是小北的房间了。   整个屋子东西虽然多而杂乱,但是并不肮脏,也没有显得颓废,客厅墙上还挂着八十年代常见的那种工艺装饰画,上面用红笔写着:   顾义强 宋娴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旁边是一个照片框,夹着很多照片,顾义强是个看起来挺壮实的普通男人,宋娴倒是非常清秀,小北和她很像。   看来这一家三口也有过一段很温馨的时光。小北被父母抱在怀里,虽然并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有丰富的表情和眼神,但是也看得出来是被精心照顾的。   顾义强还当过兵,有一张顾义强开着军用卡车的照片。那时候的顾义强年轻而充满朝气,带着那个时代的人特有的充满阳光的微笑。   照片到小北三四岁以后就没有了,李晴朗猜想他们是离婚了。   李晴朗又转了一圈,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他看了看时间,八点半,如果现在去上班还勉强能赶得上。   小北的父亲还没有醒,于是他和小北说了一声,也没管他是不是听懂了,就出了门。 第12章   接下来的一天,李晴朗过得很痛苦,一夜没睡,脑袋昏昏沉沉,虽然最后赶上了没迟到,主管还是过来敲打了他几句。加上又拿着一个大包,被同事们围观,李晴朗只好说自己最近要去照顾一个朋友,暂时不回家住,又被追问是男的还是女的,什么朋友,李晴朗只好东拉西扯,苦不堪言。   终于有点空闲的时候,他查看了一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黑砖一块。   冲上电开机的时候,他有点忐忑,不知道如何面对章睿的质问,但是出乎他意料的,一个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没有。   李晴朗自嘲地笑了笑,发了个短信过去:我有个朋友受伤了,我在他家住几天。   一直到下午回复才来,依然是三个字:知道了。   李晴朗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硬气一点,把自己的想法狠狠说出来,但是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以他一贯的性格,总是想着留有余地,实在很难正面表达自己的观点。   忙到下班,李晴朗拎着包去了大胜家,和他说是之前的房东急需把房子收回去,让他重新找个地方。大胜也没说什么,很爽快地让他住下了,就是他住的地方离李晴朗的公司很远,李晴朗每天至少要多花两个小时在路上,再加上还要找房子什么的,每天的时间都卡得刚刚好。   这几年Z市的租金和房价一样水涨船高,以李晴朗的工资独住有点吃力,但是他想到自己的性向问题,和男生住和女生住都不方便,他在Z市也没要好到可以如此坦荡的朋友,于是还是咬咬牙在比较偏僻的地方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这一切搞完已经是一周以后,章睿居然没任何动静,李晴朗算是彻底死了心。   周日李晴朗回他以前住的地方去拿东西,一路上胡思乱想着,如果能碰见章睿呢,就和他说清楚了,如果碰不见,那也是天意,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先开这个口,他和章睿的相处模式,是八年的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累积,习惯成自然,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说出拒绝的话。   到了章睿家门口,他却傻眼了,章睿换了新锁。   震惊过后是巨大的愤怒,他以为自己和章睿这么多年,总还有一两分情谊在,没想到自己还在这纠结着,人家早就一脚把他踢开奔向新生活了,自己以前是有多自作多情啊。   他摁门铃,没有人回应。于是他给章睿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他只好发了条短信过去,语气终于不怎么委婉,直接就说我要搬东西,你回来一下。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太傻,突然想起了小北,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他。   结果小北也不在家,李晴朗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只好四处走走打发时间。不管怎么说他在这住了四年,刚搬来那会儿,他们像任何一对情侣一样对属于自己的家充满着快乐和希望,现在章睿还是可以拥有这个家,只是换个陪伴的人而已,可是他又要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李晴朗接起电话,章睿的声音好像有点急:“你还在吗?我马上回来。”   李晴朗说好,过了十几分钟,章睿的车子出现在小区,一停稳他就跳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   两人同时开口,章睿不等他问,又继续说:“你东西不都拿走了吗?”   李晴朗觉得不对了,忙问怎么回事,章睿有点不相信,但是看他的样子确实没必要说谎,于是把整件事情和他说了,李晴朗这下才叫摸不着头脑。   李晴朗给章睿发短信的那天,章睿刚好出个急差去了外地,三天以后才回来,一回来就发现家里被翻过了,章睿刚开始以为是小偷,但是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李晴朗的个人物品都不见了,门也没损坏,章睿就以为是李晴朗回来过,拿走了自己的东西。   李晴朗看章睿的眼神游移,有点不敢看他,李晴朗心里明白,章睿这个人就是心高气傲,并且这几年在他的一味忍让下更加严重起来,李晴朗不声不响走了,他肯定是气得够呛,也没联系他就这么把锁换了。   “我那天走后就没有回来再拿过东西。”李晴朗笃定地对他说,“要不要报警?”   章睿恼火地摇摇头,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再说也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报警也没用。   李晴朗心里觉得这事非常诡异,谁会莫名其妙地拿走他的私人物品?   两人又上楼把屋子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情况,李晴朗本来东西就少,重要的一些那天晚上就收拾走了,就丢了几双鞋,几本专业书,一些琐碎的东西。正装基本都是章睿的,便装他俩都是混一起的,大部分都在,只有他常穿的那几件没有了。   章睿的手表,红酒,家里的电器什么,都好端端的。   李晴朗努力忽略掉心中的不安,他打开冰箱,那两罐啤酒没有了。   “你喝过这里面的啤酒吗?我之前放里面的。”   章睿被他问得一愣:“什么啤酒?我天天在外面早喝够了,回家哪还想喝。”   李晴朗深吸一口气,稳住狂乱的心跳,原本还有的一丝伤感早就荡然无存,他真想转身就走,远远离开这片诡异的小区。   但是想到章睿现在也许也面临着危险,他招呼他坐下来,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和章睿说了。   章睿刚开始还饶有兴趣地听着,后面就有点怀疑的神色,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那你搬出去,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吗?”   李晴朗一下子被噎住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这个事和我们俩的感情没关系,我们……这个待会再说,反正吧,这个事情是我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你就当我想多了吧。如果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就不好了,所以我也提醒你一下。”   章睿哼了一声,李晴朗知道他是那种特别现实特别没有想象力的人,电影都只看历史和传记,再加上他觉得是被李晴朗摆了一道,心里肯定各种不爽,于是他也不提这个事情了,站起来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回头一看,章睿还在那沙发上坐着,呆呆地不知道想什么。   李晴朗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显得帅气一点,最后说了句:“我走了,以后,你多保重吧。”   章睿好像才反应过来:“李晴朗,我们……这就算完了?”   李晴朗无奈地笑了一下:“是啊,完了。”   他还记得,两人在大学校园里相识的过程,一转眼,自己都快三十岁了。   这样平淡而无趣的告别,还真是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李晴朗正要出门,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章睿把茶几掀翻了:“你特妈什么意思啊你?!说走就走?!当我这是什么,啊?你几岁啊你?!”   李晴朗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知道章睿并不是真的多想挽留他,只是暂时咽不下这口气而已,于是他又返回去,低声下气地问他:“那你要怎么样。”   章睿焦躁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突然抬头问他:“我就问你为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李晴朗再次觉得他简直是不能沟通,他好声好气地和他解释了一通,是因为他俩确实太平淡了,他想要的感觉并不是这样,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   “什么叫没感情,感情能怎么样啊?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住着我的房子,我也分担家用,我是能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怎么的了?”   李晴朗像当面被人扇了一个耳光,只觉得血一下子冲到脸上,他对他吼道:“你觉得你特了不起是吧?!你给钱我出力,这八年来没有我的一份吗?别以为你就是个东西了!你还觉得你亏了是吧!怎么不满大街嚷嚷去啊!”   章睿大概很久很久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一下子愣住了,李晴朗趁机摔门走了。 第13章   李晴朗就这么回了新屋子,夜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新租的房子离章睿家隔得挺远,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能彻底放下之前的破事了。   但是那阴森森的树林,那土坑里的黑发,还有小北脸上的鲜血,一样样在他眼前闪现,李晴朗想来想去,无奈地决定还是得去看看小北,不然他真的不放心。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李晴朗看见一群女孩在茶水间嘻嘻哈哈着,他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她们在玩一种桌游,有很多的卡片上面画着图。   “这是什么?好玩吗?”   有个挺热心的女孩就给他解释,这桌游叫只言片语,就是按照一个提示词语来猜画的,可好玩了。李晴朗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突然脑子里好像叮地一下,一下班他就奔去买了一套小孩子看图认字的那种卡片,然后去了小北家。   小北在家,看见他很高兴地笑裂开了嘴,拉他进了屋。   李晴朗看他头上的伤,虽然还未全好,但已经拆了绷带结了疤,李晴朗四下里看了一下,问他:“你爸呢?你吃了吗?”   小北只是看着他乐,仿佛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李晴朗拿出那盒卡片,抽出米饭的那张给他看,问:“吃过饭了吗?”   小北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李晴朗差点以为他又没反应,没想到他摸摸肚子,摇了摇头。   李晴朗拍拍他头,走到厨房去看有没有东西能不能给他做点儿。   一打开冰箱,里面用盘子盖着几个菜,李晴朗打开看了看,是些小炒肉什么的,心想顾义强也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不管小北嘛,至少也会打理这个家。   电饭煲里还有点剩饭,李晴朗就把这些东西热了热给小北吃。完了以后又刷碗,小北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在八零年代的老房子昏黄的灯光下,李晴朗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小时候。   刷完碗李晴朗找碗柜,随手打开一个柜子,掉出一块东西,他定睛一看却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个稀烂,那是一颗无皮猫头,长大着嘴,露出细细的獠牙。   那个柜子里,赫然是层层叠叠猫狗尸体。   李晴朗镇静一下,把碗放到一边去翻看,绝大多数是狗,有半只的有一整只,却不怎么发臭,皮被褪了,内脏被处理掉,用盐细细腌过了,做成这带特有的咸肉的样子。   有几只明显是吃了一半的样子,李晴朗想起那个冰箱里的小炒肉,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李晴朗默默关上柜门,但是刚才那块猫头在他的衬衫上留下了一块暗黄的油脂印子。李晴朗赶紧脱下衬衫,去小北房间里找了间T恤。小北也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样子。   然后他把小北叫到客厅让他坐下来,拿出那套卡片,开始试着询问起来。   刚开始他问小北话,让小北抽卡片,但小北好像也不能理解的样子。于是他一边问话一边展示图片,小北颠三倒四地回答着,李晴朗各种开动脑筋,大概算是拼出了一点情景。   帖子应该是小北发的,但是为什么要发帖,为什么要写那些话,小北也无法准确地表达他的意思。   然而在和小北的交流中,李晴朗怀疑他应该不认识字,因此那些话也许是有人教他写,也许他只是从某些地方复制过来。   小北那天在小公园就是为了等一个人。李晴朗并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凶手,小北似乎不能理解“谋杀”“死亡”这样的词的涵义。   总之,那天除了小北,还有一个男人在公园,那时那个男子正在挖坑,也许是把之前他埋着的东西挖出来,也许是在埋什么东西。   李晴朗猜想并不是什么好事,不然难以解释为什么那人要袭击小北,小北对于普通人,不说友善,至少也是无害的。   小北逃走刚好遇见李晴朗,后面的事情就是李晴朗经历的那样。   而那个人觉得自己的事情被撞破,十分匆忙地逃走了,连挖出的坑都没顾得上填上。   至于为什么他要等那个人和他为什么知道那人在那天会出现,小北表达不出来。   突然李晴朗想起来一个问题,他拿起那张代表女人的卡片,问小北:“那天晚上,在小公园,有个女的,你见到了吗?”   小北看看卡片,又看看他,突然笑了,抬起胳膊,指向窗外。   小北家在三楼。 第14章   李晴朗只觉得全身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窗户在他背后,他却没有勇气往后看一眼。   小北依然天真无邪地向着窗外微笑着。   李晴朗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动,就那样坐着,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小北收回了目光,自己开始玩起桌子上的卡片。   李晴朗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敢慢慢侧身,去看窗户。   窗外漆黑一片,果然没有任何东西。   李晴朗剧烈跳动的心才平静下来,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企图继续问小北一些问题,但是小北似乎厌倦了,于是李晴朗只好站起来打算告辞,他想起来,自己已经来了好几趟了,都没见到顾义强,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他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北这样,指不定人家家长以为他要利用小北做什么呢,下次他要是在,就和他打个招呼,他要是不在呢就还是把小北带出去吧。   再说,这个老房子处处透着不对劲,他也不想在这呆了。   这样想着,李晴朗对小北说过几天再来看你,就离开了。   回到新家,李晴朗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小北的T恤,忘了把衬衫带回来。他的衣服被诡异地偷走了一些,身边能穿的只有几件,而且小北这件T恤确实算不上好,料子不舒服,还起球了。   他自嘲地笑笑,和章睿混了几年,除了成为一个还算合格的家庭妇男,就是养出了一身细皮嫩肉。刚来Z城那年,哪知道什么牌子什么的,也就章睿后来赚了点钱,就抖起来了,连带他也耳濡目染。现在由奢入俭也不容易啊。   从头开始,除了心理以外,物质上反而是最直观最直接的影响。   六月底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李晴朗坐到阳台上乘凉,吹着夜风。周围左邻右舍有的在噼里啪啦搓麻将,有的一家老小在一起看电视,万家灯火或明或暗,偶尔有晚归的车辆匆匆驶过。   楼下不知道哪一户,有一对母子的对话飘了上来,那小孩软糯糯地叫他的母亲:“妈妈,这个我拿不到,帮我拿一下呀。”   他妈妈的应声远远传来,似乎是:“等一下我来拿,别爬凳子!”   李晴朗听得莞尔,他的父母在遥远的南方,只是普普通通的工人,他一个人漂泊在这大城市,不知道会不会给母亲的额上增添几道细纹。   突然之间,李晴朗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觉得小北的家里哪里不对了。   小北家中有些凌乱但不混乱,呈现出经常被人使用的状况,然而,大部分物品所放的位置都很低,一般人习惯把筷子筒,抹布之类挂在较高的地方,但是在小北家中都直接放在桌子上,较高处也有挂钩,但是都是空空荡荡。有些东西更是直接堆放在地上,需要弯腰才能拿到。   最明显的是冰箱,上面几格基本没有什么东西,下面却塞得满满当当。   从照片中看出,顾义强是个正常身高的成年人,小北就更不用说,他们俩人为什么要把东西放在这么低的地方?   李晴朗决定,第二天就再去小北家。 第15章   然而半夜,他被电话吵醒了。   亮着的电话屏幕上是“章睿”两个字,李晴朗就一下子清醒了,他拿着手机像拿着定时炸弹。   只是犹豫了一会儿,电话就挂掉了。   李晴朗等待了一会儿,手机再没响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章睿的任性骄傲,也没人比他更了解章睿的热情和活力。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他是异性也许会和章睿的性格互补得很好,即使感情平淡,也还有婚姻,可以互相扶持地过下去。但是他是个男人,如果继续下去,被逼到死胡同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早上李晴朗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顶着红红的眼睛去上班,但是他一整天都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宁,终于到了下班时间,他飞快地离开打算去小北家。   走到离章睿的家不远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应该过去看一眼,踟蹰了一会,他还是向自己住了四年的那个地方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楼下围了好多大妈大伯,李晴朗吓了一跳立刻跑上前去,一个大妈看见他来,连忙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夸张语气说:“哎呦小李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的啦,昨天晚上你家烧起来了?怎么回事啦?”   李晴朗才搬出去几天,社区的一些居民都不知道,于是他只好解释说自己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大妈大伯啧啧遗憾,终于放他上楼。   李晴朗跑到楼上,章睿正指挥几个工人打扫卫生,看到他来有几分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李晴朗不知道如何解释,干脆就直接问:“怎么了?着火了?”   “没损失多少,昨晚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客厅的窗帘这一块烧了,地板也烧坏了,刚好我打算重新装一次,弄好点。”   “恩,人没事就好。怎么着火的?”   章睿摇摇头:“保险公司在查,是不是漏电什么的。”   李晴朗看他表情,压抑着焦躁和烦闷,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不想在老情人面前丢脸的心态,他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晴朗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两人冷场了一会儿,李晴朗问:“你昨晚上给我打电话了?”   章睿一顿,很快地说:“没有啊。”   李晴朗再无其他话可以说,寒暄几句就告辞了。他发现自己再面对章睿的时候,心情很平静。   出了门李晴朗就往小北家赶去,他尽力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个巧合,但不可否认其中有太多让人心惊的事情,他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见到顾义强,不管他知道多少。 第16章   小北依然是高兴地把他迎进去,李晴朗一开始就循循善诱企图问出他爸爸的情况,但是小北要么好像听不懂,要么做出闭眼睡觉的样子,然而李晴朗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实只有小北一个人在家。   突然小北好像想起了什么,进屋里去拿出了一件衬衫,正是昨天李晴朗忘了带走的那件。已经洗干净了,飘着淡淡的香皂的味道。   李晴朗拿着那件衬衫,问小北:“洗这件衣服的人呢?在哪里?”   小北笑了,举起手指向窗外。   李晴朗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然而这次他鼓足勇气,一下子扑到那个窗子处打开往外看。   窗外没什么特别的,是一条僻静的公路,街对面是一排非常老的居民楼,估计还是三四十年前造的,李晴朗知道这地方,原本这块地要建经济适用房,都拆了一半了,居民早已搬走,窗户里空空荡荡的,但是由于某些原因,开发商和政府一直没谈好,这块地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突然,在傍晚的夜色中,有个窗户闪过一道光芒,似乎有个人影划过。   李晴朗跳了起来,他发现小北的意思也许是指窗外对着的这幢楼!   他立刻打开门冲出去,小北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直线距离并不长,但是绕路出小区花了不少时间,李晴朗气喘吁吁地赶到那幢楼前,一进去就有些愣住了。   破败的楼里不是没有人,而是人太多。   散落着破碎砖瓦的室内,到处堆放着硬纸箱和空酒瓶,还有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棉絮,发臭的盒饭,如果你仔细看,那黑乎乎的一团里,有生物在蠕动,一个脑袋从一堆垃圾下面探出来,咧开嘴看着他。   这里是附近盲流的大本营。   李晴朗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还是开口问:“我找顾义强,顾义强在这吗?”   那些颜色各异的人打量他,眼光有好奇有恐惧有厌恶,李晴朗正不知道怎么办,小北赶上来了,那些人一看小北,反而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一个老人操着难懂的方言说:“春霞在楼上,楼上。”   李晴朗正在困惑,光秃秃的水泥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带着口音的女人的声音传来了:“咋了嘛?”   李晴朗转过身去,楼里没有照明,只靠外面马路上微弱的路灯光,但是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是之前他在小区门口见过的,那个侏儒女人。   那女人看见小北,对他笑了笑,转头看见李晴朗却是一愣,怯生生地和他打招呼,一双眼睛里是那种处于底层很久的胆怯和谨慎。   李晴朗看她和小北的表情,不像是刚认识的模样,心中的疑问简直要爆炸了,他邀请那个女人出去聊聊。 第17章   去附近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和喝的,三个人找了个干净的花坛坐下,就着路灯的光线,李晴朗和那个女人聊起来。   那女人叫刘春霞,X省人,当然是家乡太贫困所以来Z城打工,但是以她的身体条件,人家都不愿意要,于是只有拾荒为生。   虽然是拾荒,但是比她之前在家乡的生活,说实话还要好些。她的老家重男轻女十分严重,回去除了干活,也许还会被当货物一样转手到某个深山沟里去,她倒宁愿在外面这样漂泊着。   Z城号称国际化大都市,自然容不下她们这种在夹缝中讨生活的人,她来Z城快三年,只敢在城郊周围拾荒,还得时刻做好被清理的准备。   她在这一块活动的时间也不长,今年才来这个区,像上次那样在小区门口被保安训斥,简直是家常便饭。   她认识小北,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有一天顾义强喝醉了酒,把她骗到家里企图强暴她,小北帮了她,于是两人就结下了这样非同寻常的友谊。   她有空去小北家,帮他做些打扫收拾的活儿,小北允许她拿走一些食物和衣服,有时候她出去拾荒,小北还会跟着以防止她被欺负。   这两个被社会抛弃的人,形成了奇妙的共生关系。   李晴朗默默不语,之前他不是不知道,在城市的角落,发生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但是人们同情心的阈值都已经被五光十色的信息调得太高,民工讨薪?儿童失学?病人交不起医药费被赶出医院?不如哪个大款潜了哪个女明星来得劲爆,不如油价涨了几个点让人关注,大家事不关己地看完的每日新闻,嬉笑怒骂评头论足一番,作为明天办公室的谈资,然后洗洗睡觉。   但是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此时此刻,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人艰难地挣扎着活下去。   李晴朗又和她聊了会儿,渐渐刘春霞也放下了心防,李晴朗知道了那些菜都是她做好放冰箱里的,衣服也是她给洗的,说到那些猫狗的尸体,刘春霞说,有时候她拾荒,好多狗围着她咬,所以小北也特别讨厌狗,见到落单的狗都会捕杀,她劝过小北也不听,也就这样了。   至于腌制成咸肉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地说,是她教给小北的,反正那么多肉,不吃白不吃嘛。   李晴朗让她以后还是别弄这些了,有些狗很贵的,保不齐主人家就要找上门来。   刘春霞吓住了,问:“咋?狗还要钱买呢?要一百不?”   李晴朗没说纯种狗,几千都是正常的,这几千块钱,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买个玩物,却是有些人一整年的收入。   但是,当问她六月一号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刘春霞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连连说她不知道。   李晴朗劝了好久,刘春霞才支支吾吾地问:“大哥,你会报警不?”   李晴朗连忙保证不会,说我也只是担心小北,刘春霞才慢慢说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天晚上小北很反常,很焦躁,没吃晚饭就去了小公园,她也跟着去了,小北在公园的一角坐着,她陪着坐了一会儿,看小北安静了下来,就出去捡垃圾去了。   到了快半夜的时候,她想起来小北,又回到小公园外,透过栏杆看小北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就以为他回去了,正要走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从小树林里窜出来,背上背着好大一个包,怀里还揣着一个东西。但是由于灯光黑暗,她没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只觉得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年纪不大,但也不是小年轻。   那个人本来打算从她这边翻栅栏出去,但是他跑近了几步,刘春霞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不由恐怖地大叫出声,那人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又逃回了公园深处。   幸好这几年在外流浪,她的胆子不算小。刘春霞担心小北,顺着栏杆跑到了小树林那块打算找他,刚好看见李晴朗正在救治小北,她听见李晴朗在公园里呼喊,也不敢答应,确认小北没事后就偷偷走了。   李晴朗问:“那个人手里拿着什么?”   刘春霞脸上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虽然沾着好多泥,但是俺看得出来,那和咱村里人迁坟挖出来的东西一样的,是个人头!”   李晴朗连忙安慰了她一番,刘春霞害怕地问他:“大哥,你说俺不会被抓起来吧?”   李晴朗赶紧劝慰她,这个事情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说,也许是灯光太暗她看错了呢。   刘春霞慢慢平静下来,但是李晴朗还有好多疑问没有解开,他问她:“那你后来见过顾义强没有,他去哪儿了?”   “哎俺哪儿敢啊,都是挑他不在的时候去的呗,小北他爹经常不在,不在的时候,小北会来找俺的。”   李晴朗心里的疑惑扩大了:“那就是说你后来一次都没见到过他?那……洗衣服做饭,你不做他的份吗?”   刘春霞想了想,一拍大腿:“哎!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这段时间衣服少了,饭也吃得少了,俺还以为是因为夏天到了呢!”   李晴朗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春霞努力思索了一番:“怎么也有两三个月了吧!不过那小北爹以前经常出去十几天不回来的,把这娃饿得哟……”   李晴朗想了一下,如果两三个月前顾义强就不在了,照顾小北的是刘春霞,那么一些事情也可以讲通,比如为什么东西都会摆在很矮的地方,那自然是为了照顾刘春霞的身高。那天晚上发生在小公园的事情,也大致有了个轮廓,那个人应该是凶手无疑,或者至少是和凶手非常亲密的人。七年前凶手斩下女子的头以后没有带走,反而埋在了小树林里,就是李晴朗那天看到的土坑。   但是现在的几个主要疑点还是存在:   1.小北为什么要发帖子   2.小北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人在六月一号会出现   3.小北为什么要去堵那个人   4.那个人为什么要时隔十年以后才来挖女子的头   5.顾义强是不是知情者,如果是,他去了哪里   李晴朗觉得整个事情还是一团乱麻,如果加上他自己的经历,比如那天晚上在小树林看到的奇怪男人,比如自己的东西莫名其妙的被偷走,疑点就更多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论小北在这个事件里的角色如何,他都不会是凶手了。李晴朗暗暗松了口气。 第18章   和刘春霞又聊了几句,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李晴朗就打算带着小北告辞了,临走时他拿出了身上的一些现钞,打算给刘春霞,没想到被拒绝了。   “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不过这钱俺不要,俺已经在小北那拿了东西了,也不是白干的……俺不要。”   李晴朗看着这个还不到他胸口的女人,有一张因为艰苦的环境而乱发蓬松,面黄肌瘦的面容,但是她和那个俊朗却生而不足的孩子一样,拥有纯净美好的心灵。   李晴朗也就答应了,留下自己电话:“你和小北有事就找我吧。”   正要走,他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顾家是不是有个房间一直关着的,你进去过吗?”   刘春霞回答:“没有,我咋会乱动别人家的东西,都是小北看着的……”   李晴朗一凛,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他匆匆和刘春霞道了别,回到小北家。   那扇木门依然关着,油漆是白色,已经被摩擦得掉了漆,露出里面的松木,李晴朗要求小北打开门,小北做了个睡觉的姿势,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情。李晴朗不再和他多说,那种老式的锁很容易就能撞落,李晴朗撞了几下,门就打开了。   里面的空气是冷的,漂浮着一股油脂的臭味,李晴朗打开灯,眼前的画面在之后的很久依然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双手如同在棺材里一样交叠放在胸口,他的脸已经干瘪紧缩,皮肤如同枣核,脸在日光灯下呈现出死亡的青白色。   李晴朗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走近床边,他掀开了被子,果然,那人全身赤裸,腹部打开,内脏已经被掏空了。   如同厨房的猫狗尸体,这个人被腌过了。   李晴朗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他冲到厕所里吐了个天翻地覆,然后颤抖地打了110。   警察来了以后,勘测现场,做笔录等等,惊动了左邻右舍纷纷来围观,小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围住他,害怕地紧紧靠着李晴朗。   李晴朗几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大概是惊吓过度的语无伦次,但是他略去了自己追踪杀人犯的情节,只是说帮过小北一次,然后看他可怜就有时候来看看他。那个做笔录的小警察有些怀疑地撇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学雷锋么……”   然后他留下了联系方式就被放回了家。   虽然是一个大男人,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请了两天的假,看电影,喝酒,睡大觉,让大脑不要再回忆那天的那一幕。   过了几天,他从小北的街道处得知这个事情已经结案,那个男人被认定是顾义强,在今年的三月份初就死去了,死因是酒精中毒。但是小北的思路不同于平常人,他用刘春霞教给他的方法把顾义强用盐腌了。   现在小北由街道办看护着,还不错。那个热心的老太太说每天都有好多记者来,烦都烦死了,李晴朗就打消了去看小北的念头。 第19章   李晴朗打开电脑,惊讶地发现小北的事情居然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各网站,电视台纷纷把这作为社会热点新闻,制作了长长的奇闻节目,把小北说成孤僻的智障男孩,把死去的父亲做成了僵尸之类,还发动了寻找小北生母宋娴的爱心接力活动。   还有好多电话打给他问能不能采访,李晴朗一概拒绝,只有一个记者说想深入挖掘一下刘春霞和小北之间非同寻常的友情,李晴朗本来以为记者采访能帮助刘春霞那样的人多少脱离困境,就提供了那个快拆完的大楼的地址。   但是过了几天,那个记者发来短信说,题材因为涉及到敏感话题,有损Z城国际大都市的形象,就给毙了。而且前不久片区清理,流浪人员全都被遣送走了。   李晴朗默默合上手机,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差不多一周以后,这件事情本来就要平息下去,结果宋娴还真给联系上了,她现在生活在一个挺远的城市,但是条件还不错,也愿意照顾小北,于是那天宋娴就来了Z城,办好各种手续,带着小北请了街道处一行人和李晴朗吃饭,算是个感谢和道别。   李晴朗环顾四周,刘春霞没有来,也没有人想到去找她,她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是在警方的档案里,也许有这个女人的一张口供。   小北和他的母亲还很生疏,呆呆坐在一边,只有看见李晴朗的时候笑了一笑,依然天真而不谙世事,李晴朗不禁想他的脑子里,对于这一切是什么概念,会不会觉得这些人都好疯狂,这是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小北和宋娴第二天就走了,原来的那套房子,因为这么一闹,没人敢租也没人敢买,宋娴只好一锁了之。对面的楼盘又开始动工,没几天旧楼就拆完了。   章睿再没联系过他,不知道他看电视的时候,撇见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这桩奇闻,会不会停下遥控器看个几分钟。   李晴朗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那个小公园的案件,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戛然而止。   但是不管怎么说,至少小北有了个好的结局。 第20章   时间进入了炎热的七月份,李晴朗的新生活算是慢慢走上了轨道,偶尔去了几次gay吧什么的,他其实外型还是挺清秀端正的,但是他一直不是那种放得开的人,有人暗送秋波,他也不太敢接招,于是去了几次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工作也还顺利,虽然还是个小职员,但是之前的主管要走了,剩下的人里面,算他资历深,人缘也不错,领导也还比较满意他,估计这个小小的升迁有望。踏踏实实工作,虽然不能挣多少钱,但靠自己本事脚踏实地地活着,也挺让人高兴的。   一个夏夜的晚上,他和同事聚餐回家,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是个怯生生的女人声音:”是……是李大哥么?“   李晴朗连忙说:“是,刘春霞?你去哪儿了?还好不?”   “俺现在在老乡这,给打工呢,比以前拾破烂好多了,俺看电视上说小北和他妈走了是不?”   “是啊,他挺好的,你放心吧,和他妈去G城了,上个月就走了。”   电话那头哎了一声,说:“那挺好,之前俺都不会用电话,还是俺老乡教的,这是她铺子里的电话。”   李晴朗又问候了几句她的情况,她现在去了邻省,那边消费低些,清理外来流动人员也没Z城这么严格。有个好人的生活在变好,李晴朗挺高兴的。   “电话费贵,俺就不说了哈。”但是挂电话前,她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大哥,俺看到那个……小北他爹的那个照片了……俺觉得不太对,好像不是他啊。”   “什么?你怎么知道?”   “唉……这个……俺不是见过他吗,就是上次他差点欺负俺……内次,他左手中指缺了一截,但,但是电视上放出来的那个,是左手食指缺了,俺心里就嘀咕呢……”   虽然是炎炎夏日,但是李晴朗心中一冷,他安慰了刘春霞几句,刘春霞也说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两人结束了电话。   他拼命回想那具尸体的手,是缺了哪个手指的指节,但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受的惊吓太大,根本没有仔细看。死去的人,是顾义强吗,如果不是,那会是谁?   现在小北走了,但是即使他还在,也不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反而夹杂了更多的谜团。 第21章   突然间,李晴朗想起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还是小北住过的那间屋子。   挑选了一个周六的下午,他又来到那套房子,之所以是白天,他怕被看见了反而说不清楚,不如就大大方方地来。   还是那扇老旧的木门,李晴朗小时候也没少淘气,这样的门锁用个卡片就能开了,他进了屋,摆设没有什么变化,家具电器都是年代久远的,卖掉也没有多少钱。   李晴朗在小北的屋子里找到了电脑,还是非常老式的纯平显示器,他把主机箱拆下来搬走,路过客厅的时候,那些照片还在那儿,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   发现尸体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的家具都扔掉了,现在只是空荡荡的一间屋子,李晴朗探头看了一眼,立刻缩了回去。   和大胜早就联系好了,李晴朗抱着主机走出小区,打了个车直奔他家。炎热夏天的午后几乎没有人在室外,因此他也没被人看到。   把电脑放到大胜那儿,最近小北那事闹得沸沸扬扬,李晴朗就把事情经过都和他说了,结果那小子还来了劲儿,非要算上他一个。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好的,两人说好有消息联系,就分开了。   其实这时候,李晴朗已经不是很在乎最后的结果了,虽然还是有好奇心,但是总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在离自己远去,他的生活,本来就是上班,下班,回家,这也是世界上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这件事情就像一个小小的窗口,他得以窥见生活的另一面,但是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轨道。   他会再找一个男朋友,也许能一起走下去也许不能,也许继续挣扎在Z城也许会回老家,然后在夜色苍茫的时候,让这段经历和其他的回忆一起,静悄悄地浮现。   过了几天大胜打电话给他,那个电脑很少开,浏览的网页也有限,主要是几个著名的国内论坛,回复的帖子也都是关于无头案件的。   但是时间上非常有趣,bloodhunter2007在其他时间里是偶尔回复,但在2011年6月2号,因为重复回复被封号,最后一个回复在6月3号。   bloodhunter1999之前也是一直断断续续地回复,但是在2011的6月4号,他一口气顶了十几个帖子,很快也被管理员封号。   仿佛是有什么事情发生,顾义强疯狂在网上顶贴。   “bloodhunter2016”在去年12月8号发了第一个回复,后续一直断断续续地在各个帖子下留言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时间点都选得这么奇怪,是一种纪念?李晴朗觉得可以从这几个日期着手,他吩咐了大胜几句,两人分头行动起来。   2016年12月7日并没有查出什么可能有关系的事件,但一则寻人启事引起了李晴朗的注意。   寻人启事发在本地社区网站上,与其说是想找人,不如说是尽责任而已,语气并不如何急迫,描述也不清晰,只是说一个先天智障的人于12月7日在赵庄附近失踪,身穿黑色棉袄,有见到的人联系其家人。   还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有四十岁了,矮壮结实,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李晴朗心头一动,想起赵庄公园六年前被剖腹的傻子。   他找了个公用电话,特意压低声音,打给了网站上的电话,片刻过后,一个懒洋洋的女人说着本地方言接听了:“喂,是哪个?”   “我看到你们的寻人启事,你们是不是住在赵庄公园附近?找的人是不是肚子上有条疤的?”   “是啊,怎么你看见他了?在哪里看见的?”那女人的声音并不如何着急,反而有些随意。   “在XX一带吧,看见过这样的人睡在路上。”李晴朗随口扯了几句,挂了电话。   12月7日失踪的傻子,顾义强房间里的不明尸体……李晴朗得出了一个推测,也许那具尸体并不是顾义强,而是傻子。   而为什么傻子为什么会死在顾家,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认出了伤害自己的人,顾义强。   李晴朗一边思考着,一边又开始搜索1999年的6月1日,去除掉很多杂乱的信息,发现那天在Z城一个偏僻的城乡结合区,早点摊的摊主发现了一具年轻女尸,此案一直没有侦破,那个时候没有网络,几乎没有信息保留下来。只是几个还有记忆的人在网上的闲聊而已。   李晴朗合上电脑,他明白了6月1日是固定的凶手作案日期。   但是问题是,为什么顾义强要在网上发帖?   是炫耀还是纪念,还是……在联系别人?   李晴朗把结果告诉了大胜,大胜兴奋得直嚷嚷,但是对李晴朗来说,却没有这么激动了。   而且,即使确定了顾义强在其中至少是个从犯,但是也已经不知道他在哪里,更遑论证据什么的。 第22章   但是还有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不管怎样值得一试。   一个周末,李晴朗去了小北所在的小区,居委会的几个人已经和他挺熟了,特别是那个热心的老太太,一见他来就倒茶搬椅子,两人从小北开始聊天,扯了好多。老太太已经在这住了几十年了,附近住户的家底都摸得一清二楚,说起顾义强和宋娴来是一套一套的。   聊了一下午,李晴朗实在是扛不住了,于是告辞回家,一路上他把收集到的资料整理了一下:   顾义强确实当过兵,会修车,当兵的时候出了意外,少了一截手指,提前退伍了。但不影响他干活,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宋娴和他结婚时候,两人也过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但是小北出生以后,家里就顿时紧张了起来,熬了四五年,宋娴还是走了。   接下来顾义强就开始沉溺于酒精和麻将之中,但因为他没钱,赌品又不好,很快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像避瘟神一样避开他,整个顾家搞得猫不理狗不闻的。   因为酒精的缘故,顾义强的身体出现了很多问题,后来就给办了低保,加上小北的残障补贴。总算是凑合着过下去。   李晴朗问老太太,99年的时候顾义强在做什么,老太太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似乎顾义强的一个亲戚在城郊某个地方开了个铺子,请他去帮忙,晚上就睡在那铺子里,差不多有一两年的时间不着家,顾义强和宋娴就是在那个时候离了婚。   那个铺子,就和99年发现女尸的地方同一个区。   据老太太回忆,后来顾义强有段时间还是振作过一阵,不知道从哪里赚了不少钱,还带小北去帝都康复训练,但是有着暴发以后的得意样,对邻居们都阴阳怪气的,说自己傍上了大树。   但是没多久,就还是故态复萌,又变成浑浑噩噩的酒鬼,这几年愈发严重起来,有时候十几天不在家,居委会本来也帮助过小北,但是顾义强回来以后总是破口大骂,居委会也就没人去触这个霉头了。   李晴朗再三追问是几年之前,老太太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还给小北买了台电脑,很是在小区里嚷嚷了一阵。   李晴朗立刻偷偷发了个短信给大胜,让他查查那电脑是什么时候的。   后来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短信来了,那电脑就是07年出厂的。 第23章   李晴朗叹了口气,没有证据,他只能靠猜测,顾义强肯定至少是当年的知情人,他知道有个人犯下了这样的案件,并且靠这个敲了一笔钱。但是,在2011年,他因为某些状况需要联系上那个人,所以他到处发帖子希望引起那人的注意。   傻子是怎么卷入这个事情中来的,并不太清楚,也许是十年前的目击者,也许是六年前他们又在寻找新的受害人。总之,去年,傻子可能偶然地认出了当年参与此事件的顾义强,于是惊慌之下,他把傻子杀死,注册了一个新ID告诉那人有情况。自己逃走了。   而小北因为某些原因,在他走后,还是用他的ID复制一样的话回复帖子,也许只是好玩,也许是顾义强的吩咐。   他相信在网上发帖应该是他们俩约好的一种联系方式,但是他不知道顾义强有没有联系上那个人,最后是不是投奔那人去了。   如果真的去投奔了那人,顾义强绝对是凶多吉少。   晴朗怀着沉重的心情走着,没想到还没到家,大胜就又打来了电话:   “哥们,有发现!”   李晴朗懒得理他的鸡血,赶紧催促他发现了什么。   大胜说他之前发现顾义强浏览过一个网页,没觉得什么,但是,就在三月份,那个网页又一次被打开了,大胜以为是小北乱点的浏览记录,但还是打开看了一下,大胜得意地说:“你猜是什么——是你之前让我查IP地址的,那个卖二手雕刻机的网页!”   李晴朗忙问:“那你查到地址没有!”   “这个嘛……他用了代理,但是我这种专业的当然不一样!我查出来了,是在北桥XX路……”   李晴朗着急地问:“具体的呢?”   “他用了代理,我能查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李晴朗让大胜把网址发给他。他用手机打开,细细端详很久,就是普通网站上那种出售二手物品的页面,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突然之间,响起了“叮咚”一声,李晴朗过了一会儿才反应出这是站内信息,他连忙点开,那是一张图,李晴朗慢慢放大,然而觉得心里越来越冷。   那是一个头骨,白色的,剔透的,然而整个头骨,被透雕出一朵朵的蔷薇,妖冶而艳丽,盛放着,缠绕着,仿佛是魔鬼恶意的笑容。   李晴朗一个激灵,连忙发给大胜,两个人立刻研究起来,大胜追踪IP,李晴朗点开大图,拼命寻找着蛛丝马迹。   图拍的并不如何清楚,点开属性查看,只是手机拍的,拍照时间就在刚才。   那头骨放在靠窗的桌子上,画面上方露出小半个窗户,可以看见外面傍晚灰暗的天空,以及点点灯光,至少是在四五楼。远处有一个有点像电视塔的东西闪烁在窗子左方。   李晴朗一边催促大胜,一边给那个人发送了一条信息:顾义强呢?是不是死了?   那边悄然无声,大胜发来一句话:擦,那畜生下线了,追查不到!   李晴朗快速键入:不管了,去北桥XX路,靠图片找!   等两人在北桥见面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八点,根据那张照片,应该是在靠马路的楼中,窗外有一个电视塔。   两人沿着XX路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前方看见了电视塔,根据照片中的位置,基本确认了三幢楼。   大胜气喘吁吁地蹲在路边,李晴朗抬起头看着那排楼房,如同城市中的所有公寓楼一般,有一格格的窗户和相同的格局,有些人家亮着灯,开着电视,主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有些一片漆黑,如同孤独的眼睛。   有一扇在六楼的窗户吸引了他的注意,装修并不如何独特,但是其他人家的窗台上多少都有晒着的衣物,或是花草,或是透出生活气息的杂物,只有这间窗户,如同黑洞一般冷寂。   他正打算回过头叫大胜,突然,一道火光,那扇窗户爆裂开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袭击了他俩,他抬头看,那扇窗子的玻璃已被震碎,里面吐出熊熊的火焰。   不知道是哪儿喊了一声:“着火啦!”整片居民区都骚动起来,鬼哭狼嚎一片,然而李晴朗只是默默走到大胜身边,和他一样蹲了下来,看火光映红天空。   过了几天李晴朗看见新闻,北桥一户人家发生煤气爆炸,户主是一个中年男人,已经遇难,尸骸无法辨认。   李晴朗不相信这是那个凶手,他直觉地觉得是顾义强。   那个凶手如同幽灵一般,至今只有听见过刘春霞的描述,他不确定那一切开始的晚上,在小公园见到的怪人是不是凶手,如果是,那真的是和刘春霞说的,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不年轻也不年老,过目即忘。   而且顾义强为什么会认识他,成为他的帮凶,也许是从99年那污水横流的城郊结合部开始,也许更早,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满足心中的嗜血的欲望,就像一股墨汁融入另一股墨汁,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悄悄横行着。   但无论如何,他曾如此接近真相。   偶尔在工作的间隙,李晴朗会刷一下新闻网站,看是不是有哪里又出现了小区杀人案,但是很快发现这个社会上悲惨的故事太多,各种新闻如走马灯一般,在人的脑海里的印象不会超过一天。   生活还算平稳地向前滑着,九月份的时候,他有了新男友,是本地人,还在大学读机械工程的博士,虽然比李晴朗还大两岁,但可能一直在学校的缘故,还是很有书卷气。他主动在app上和李晴朗搭讪,两人的想法理念都合适,见了面感觉不错,床上也合拍,就自然地在一起了。两个人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做一些普通情侣都做的普通的事。李晴朗觉得现在的生活挺美好的,已经不要求更多了。   他们一起去超市,男友随手捡起一打啤酒扔进购物车里,李晴朗一看,白底红圈,是那个牌子,他不由得笑了笑:“你喜欢喝这种啤酒?”   男友恩了一声,笑着看向他:“因为这是对我很重要的牌子。”   李晴朗愣了一下,没想太多,和他一起推着车向收银台走去了。   ——————————fin————————   忘了打上完结 发现我的风格太飘忽以至于有些朋友可能不知道已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完结了…… ●▄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